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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神子(一)

镜湖神子(一)

纪元501年 “利”月7日

德兰帝国陪都 维恩

“利”月是一个很糟糕的月份,尤其对于圣斯蒂芬高级学校的毕业级学生埃德文来说。至少埃德文无法想象一整月没有一个可以放假的节日的月份该如何度过。利月是杰出的皇帝圣斯蒂芬的姐姐所设计的“泽兰历法”的第三个月,埃德文在下个月的4日,即“季”月4日就会迎来他的毕业考试。十七岁的埃德文会像每一个普通的学生一样通过毕业考试,根据自己的理想或者特长来选择专业学院。一个普通的学生的最高理想便是米德兰国立大学或者维恩皇家学院,这两所院校培养出的人才将会成为各行各业的中流砥柱,是每一个学生所向往的未来。

然而……

按照埃德文的成绩……他的目标学校最高只能是克罗林国立大学,远远够不着那两所大学。依照他的妈妈的想法,埃德文应该在克罗林大学学习三年的法学,然后在法院成为一名法官——或是律师,然后娶一位美丽的妻子。

法官?律师?哈,多么无趣,埃德文可不喜欢这个职业。他和他的同桌的理想是另一条只有少数人才能走的路——米德兰皇家魔导师学院。每一个人都可以进入普通的学校,从初级学校到中级学校再到高级学校,从四岁入学一直学习到十七岁,满脑子装着“历史学”、“地理学”、“数学”这些烧脑且没用的东西,再通过毕业考试进入大学;但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在十七岁这年受到镜湖女神的祝福而觉醒“魔纹”,拥有魔法的力量,这样的人才便会直接被皇家魔导师学院录取,经过从认识纹章到画基础法阵再到使用法术最终创立属于自己的法术这样一套系统性的学习,成为帝国魔导师公会的天之骄子——嘿,皇家魔导师学院可不像那种野鸡大学一样,这里的学生不能彼此之间切磋磨练造成伤亡事故,也没有诸如跑去德隆山上让学生们挑战六魔首“德隆毒蟒”这样的送死活动,只有每天坐在课堂里用笔画法阵和在导师的指导下用法术摧毁魔力傀儡这两门课程。

所谓“魔纹”,便是右手手臂上出现的像是藤蔓一样肆意生长的纹路,它们或是红色的、或是蓝色的、或是绿色的,当然还有其他颜色,但这三种分别代表火、水及冰、风的三种纹路是最常见的。“魔纹”平时就像不良少年的纹身一样,一点也不符合美学的黑色纹路在胳膊上生长,一旦魔导师们想要利用自己的力量,魔纹就会发出对应力量的颜色。魔纹长的越长、越复杂,魔导师的力量也就越大。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可埃德文有自信成为这样的人。原因倒也简单,埃德文没有父亲。

什么?你说因为战争而失去父亲的孩子满大街都是?哦不我的朋友,埃德文不一样,他生来就没有父亲,他的母亲在十七岁那年做了一个梦,梦到镜湖女神将她的力量交给了她,第二天她怀孕了。因此,埃德文的母亲一辈子都没有嫁出去……根据埃德文的同桌兼死党,那个整天喊着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年轻小伙子罗德里格说,他的世界信奉着一个叫作“耶稣”的神,这位神就有着和埃德文相似的经历。罗德里格的原话是这样说的:“耶稣他妈就是做了一个梦然后生了耶稣,后来耶稣就成了神,虽然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扯淡,但还是有非常多的人相信,当然我是不信的。”

埃德文的思绪逐渐来到了他的过往,他想起了上个周末他在圣斯蒂芬广场上遇到的那个女孩,她穿着很简洁的黑色连衣裙,有着克罗林人独有的黑色瞳孔和黑色秀发,在圣斯蒂芬广场的“御魔者斯蒂芬”黄金雕像下望着不远处的宫殿……埃德文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可爱动人的女孩。

“老师叫你,别他妈的想妹子了。”埃德文的胳膊被罗德里格用笔戳了一下。

埃德文的想象就这么被残忍的打断了。他本来沐浴在温和的阳光里,当他听到“老师叫你”这句话时,像是一瞬间来到了阴森可怕的极北之地一样,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埃德文?”

“老师!”埃德文像是一道闪电一样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微笑着看向他的历史老师。

“你说……”埃德文的历史老师奥古斯特先生缓缓摘下了眼镜,双手撑着木制的讲台看向正正对讲台坐着的埃德文:“我刚刚讲了什么?”

“……”

“嗯?”

埃德文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他的同桌罗德里格,在心里呼喊着:“老哥救我一命!”

罗德里格压低嗓子回答:“斯蒂芬……”

埃德文没有听清,他将带有疑惑的目光再次投向坐在他右边的罗德里格。

“斯蒂芬二世修长城……”

这次埃德文听清了,他自信地大声讲出:“老师,你刚刚讲了斯蒂芬皇帝修筑耀山长城的历史影响!”

“注意听课,坐下。”奥古斯特老师重新戴上了眼镜,就当作没有看见埃德文和罗德里格之间的交流,放过了埃德文。

埃德文仿佛看到了伟大的、慈爱的镜湖女神,是女神将他从邪恶的“维恩毁灭者奥古斯特”手中救了回来。波光粼粼的镜湖就在他的眼前,他看到了洁白的女神像正微笑着……

“我救了你一条狗命,打算怎么报答我?”罗德里格瞥了一眼埃德文,小声说。

“你想要什么?”

“你得请吃榴莲盖饭。”

“哈?”

“不好意思,习惯了……我说的是‘奥德果’盖饭。”

罗德里格习惯把那种表皮黄色,布满硬刺且有着特殊香味的果子叫榴莲,埃德文早就知道了“榴莲”代表着奥德果,就像“屁吃”(peach-桃子)代表着“洛橘”一样。

“你在想屁吃。”埃德文用罗德里格常用的话回答。

埃德文翻了翻他的历史课本,里面讲述着全国人都知道的圣斯蒂芬的故事。埃德文非常仰慕这位已经逝去了数百年的皇帝,他在十四岁那年斩杀魔首“灵兰之翼”的故事传诵至今,埃德文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亲手斩杀魔首,成为万众仰慕的男人——最好还能娶一个像那天在圣斯蒂芬广场看见的可爱女孩。

嘿……

“草,**的男人真他妈可怕。”等到埃德文再一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耳朵里传入了罗德里格的声音:“下课半天了还在做白日梦,克罗林公主你也敢想?”

“公主就不能想象一下了?”

罗德里格把埃德文从座位上拽了起来,拉着他的胳膊便往外走:“你那叫意淫,请我吃饭,快点,我说不定还有办法让你见到你的梦中情人。”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埃德文像一条卑微的舔狗一样跟着罗德里格出了学校大门,花六十卢瑟买了三份奥德果盖饭,其中两份都是给罗德里格的。

在饭店里,埃德文看着罗德里格狼吞虎咽,自己一点胃口都没有。等到罗德里格终于肯抬起头喝一口水,埃德文满怀着期待搓了搓手问:“你刚刚说的那个,怎么见克罗林公主?就是那天我在广场上看见的妹子。”

罗德里格抽了一张纸,又咂了咂嘴,不紧不慢地回答:“后天,就是周九,奥尔德维皇帝要到圣斯蒂芬广场召开个什么仪式,到时候克罗林的公主和皇室的公主都会到场,皇帝要选我爸带五十个维恩骑士组成探险队去西边,说是要过巴多斯河找河西边的托古思人部族。”

埃德文的眼睛里已经开始闪出希望的火花了,他兴奋地握住手说:“这么棒?公主去不去?”

“公主怎么可能去那种鬼地方啊,但是探险队会顺路护送克罗林人的公主回克罗林城,我已经请好假了,下个星期我会跟我爸一起去。”

“你爸能不能带我一个!?”

“走起,只要你能请到假。”罗德里格笑了一声,一口答应了下来。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之后,埃德文终于有了吃饭的心情。一整个下午他都在神情恍惚中度过,满脑子想着探险和妹子这两大人生追求,他甚至都不知道今天下午来了哪些老师。(可能这就是他成绩不怎么样的原因吧……)

下午放学后,埃德文和罗德里格分别,独自回了家。

在一楼的餐厅草草的吃完饭,埃德文便从楼梯跑上了二楼,直冲着自己的卧室。他在关门之前听到了他的母亲的话:“埃德,听你在皇宫里的舅舅说,圣女大祭司听到了女神的神诏,今天晚上好像有大事。”

“知道了!”

埃德文的房间直接联通二楼的阳台,他躺在床上就能看到窗外的星空。他推断所谓的“大事”一定是指今天晚上要有“青月”了。毕竟上一次更换圣女大祭司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根据圣斯蒂芬雕像旁的石碑所刻,每当青色的新月出现时,克罗林人的圣女和泽兰人的圣女就会前往镜湖,在湖边捡到白色方块的人就是下一任圣女大祭司,每天住在米德兰的皇宫里衣食无忧,只需要每周一和皇帝一起前往镜湖神祠祈祷就行了。而且受到女神祝福的人还会永葆青春,这对于女性而言无疑是最诱人的。

想到这里,埃德文忽然脸色大变,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会不会他在圣斯蒂芬广场见到的克罗林公主就会成为下一任圣女?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连见面都不可能了……

埃德文从床上翻了下来,搬了房间里的椅子坐在了阳台上,他看着渐黑的天空,决心一定要亲眼看一看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

埃德文卧室的阳台正对北方。今夜万里无云,视野极好。他能清楚地看见距离维恩城北城墙二十里外散发着但红色光芒的耀山长城,以及长城外密布的如同黑洞一般的黑云。放在以往是不会有这样的情况的,联想到最近帝国魔导师公会总部的人突然成倍增长,维恩骑士团大团长带领所有圣堂骑士前往二十里外的维恩要塞驻扎,皇帝的使者频频往来与米德兰与维恩……难道,数百年前被圣斯蒂芬和友邦的皇帝阿历克塞挫败的“极北毁灭者”要卷土重来了?一定是的。可惜伟大且光荣的圣斯蒂芬已经死去,否则泽兰人根本无需担心这些东西。

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南方大陆的地平线上,黑夜取代了白昼。维恩城内华灯初上,一片繁荣景象。泽兰人和克罗林人沉浸在这座北方最繁华的大城市的灯红酒绿中的同时,时不时的也会将担忧的目光抛向耀山长城——那里是整个南方大陆唯一的屏障,如果黑云盖过了耀山长城……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与埃德文一样。自维恩出发向东南方向前进七百里,来到米德兰城内的皇宫。皇宫内最靠北宫殿便是皇帝平时所在的地方,这里设有卧室、厨房、餐厅以及一个不大不小的王庭用于会见他的廷臣。宫殿二层靠北的阳台,帝国的圣女大祭司正扶着精雕细琢的栏杆翘首以盼,他正在等待月亮出现在天空之上。虽然女神没有明确的告诉她会有什么事,但冥冥之中她断定,今晚一定是“青月”降临的时间。

回到一层的王庭内,一年前刚刚继位,年仅二十一岁的皇帝奥尔德维背着手在他的宝座下来回踱步,心神不定。帝国总理大臣和皇帝的几位廷臣站在一起,不停地劝说着皇帝。睿智的总理大臣扶了扶眼镜说道:“我的陛下,您是知道的,一旦有了什么事情,圣女会第一时间告诉您,您没有必要这么着急。”

皇帝最忠诚的仆人,他最信任的“斟酒人”紧跟着说:“是啊,尊贵的陛下,这样……”

“斟酒人”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左侧楼梯口点着的蜡烛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熄灭,让原本就显得昏暗的王庭内又少了不少光亮。两个女仆走上前去重新点亮蜡烛,穿着白色长袍的大祭司助手冲到了奥尔德维皇帝面前,激动地说:“陛下,圣女请您去阳台!”

一听到这个消息,皇帝连自己的皇袍已经掉在了地上也不顾,飞似地冲上了楼梯,“斟酒人”和总理大臣以及大祭司助手也紧随着皇帝跑上了楼。

“陛下……”向来成熟稳重的圣女大祭司也难掩激动,她瞪大了眼睛等在楼梯口前,拉着皇帝一起来到了阳台上。

不出大祭司所料,今夜的月亮比平时要亮十倍不止。青色的月亮徐徐离开云雾的遮掩,露出了小半个弧形。

年轻的皇帝的手臂开始止不住的颤抖,紧随而来的总理大臣尽管见多了风浪,但他也难掩无比激动的心情,他甚至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眼睛,以保证自己没有看错。

青月出现了,但月亮似乎不满足于仅仅露出一个角落……慢慢地,月亮从圆弧变成了半圆形,伴随着皇帝那急速升高的心率和瞪得越来越大的眼睛,它露出了自己的真身:满月

“满月……”皇帝死死地盯着青色的满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冲着他忠实的仆人兴奋地大喊:“快去招集内务官和所有的皇家信使!现在!”

“陛下,我应该说些什么?”

“告诉他们,神子!我们有希望了!我们有希望了——!女神没有抛弃泽兰人!她没有抛弃泽兰人啊!”

“女神没有抛弃泽兰人”这句话从皇帝的口中喊出,连供仆人们居住的小屋内都能听到。

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宫廷内务官和五十多名皇家信使被召集到了皇帝的花园内;皇帝、总理大臣和圣女大祭司站在一起,由皇帝大声地向他们宣布这件足以震动整个帝国的大事。

“内务官,颁布皇家诏令,即日起全国每一个州府、每一个城市、每一个乡村都要找,给我找左臂上有金色魔纹的男人!信使即刻出发向全国所有城市传达诏令!”

“陛下,还有圣女……”总理大臣附在皇帝的耳边提醒道。

“对对对,还有圣女,去克罗林城,让克罗林亲王派他们的公主来米德兰。”

“陛下……”内务官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句话说出来:“您糊涂了。”

“我?”皇帝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一样,笑着说:“我还年轻,怎么会糊涂?”

“克罗林的嘉悦公主就在维恩。”年迈的内务官对着记性不太好的皇帝说。

………

新的圣女已经是一件天大的新闻,但这和青色满月及神子诞生比起来却捉襟见肘了。今夜,德兰帝国必将因此而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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